LOFTER不知名非主流 weibo:小镇谎言家

2017年的平稳


2016年,12月31日。
纸页在被飞快地替换,房间安静异常。偶尔有写满的纸张滑落桌面,声响清晰可闻。往日的嘈杂也被雪吞没了吧。Caster这样想着,他有点回忆起了在瑞士十分常见的大雪。令人怀念,但他写着,并没有停下笔。他之前使用的老式羽毛笔已经被搁在了一旁。对于旧的事物,虽然怀念但也无需投注过多的感情,钢笔是更好用的新事物。
计算式和计算式相叠,墨点交错。钢笔在纸上疾行,然后,响起的是细微的“啪”——Caster,帕拉塞尔苏斯歪了歪头。
金属的笔尖弯了。蓝黑色的墨水无可避免地溅毁了小半页草纸。其实也无须担心,只要灌注魔力便能修好。明明事情如此简单,但他却莫名地焦躁起来。
异常着。有什么声音一直在脑中响。
帕拉塞尔苏斯把稿纸揉成了一团,扔得远远的。它砸在迦勒底统一的白色墙壁上发出“磕”的不满声音,然后坠落在地面上滚了几圈,不动了。
停笔吧,他这样想,也确实付诸于行动了。一旁,美狄亚的茶壶发出连续的响声。女主人正撑着脑袋,无聊地擦拭着锃亮的锡杖。
在一年的末尾,迦勒底迎来了难得的安静。——是从魔术王御座归来时,就降临的寂静。选择留在迦勒底的Servant们,无一例外地安静了下来。连一向比较吵闹的奥兹曼迪亚斯都安稳地待在了房间里。
大概是考虑到了少年吧。
雪山群绕的迦勒底顶上有着透蓝天空,是早就听医生说过的。但只有那天才对此有了切实的概念。少年和少女,一起走出迦勒底封闭了整整一年的门时,从者们都远远地在门后望着。
连绵着的雪山——很像是记忆中瑞士的那样,故而这之中高挂的太阳,应该也颇为难得。积雪被太阳融化了表层,又被冻得结出硬硬的壳。少年少女深一脚浅一脚,最后在断崖边上停住了脚步。
立在那里的少年仰起了头。
究竟是看到——或是想到了什么呢。
苦涩、但是少年还是露出了笑容。在熠熠的雪光中,年轻且还残留着稚嫩的脸颊边缘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。少女与少年互为回应似的露出的微笑,十分令人难忘。其作为定格在记忆中的美丽画面,忍不住让人回味起来。
——从昏迷中醒来的少年并没有哭,即使他已经知道迦勒底失去了什么。温柔的Master,失去了温柔的人。
曾在迦勒底的员工中,一同发出喧闹声的那个男人。谁没能猜出他的真实。除了那位万能之人外,谁都没能明了他十年幸福的可贵。
魔术王是个温柔的人,这实在是令人意外。从听从神谕的王,变为人类,最后的最后——诀别之时到来,其为、放手世界者。那一日,少年失去了罗曼·阿基曼,也失去了所罗门。
Caster缓慢移动着步伐。
……曾经没能理解的事,也许现在能够理解了。
那个声音依旧在响。
他挪到了走廊上。没有人,也没有Servant在此走动。迦勒底的廊道是整个被金属包裹着的,没有连接外侧的透明窗户。背后的门缓缓合拢,除了新来的苏美尔王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外,术士的房间内并没有人在意他突兀的外出。
梅菲斯特不知道去哪里了,不在这里的话倒是更好。帕拉塞尔苏斯不太喜欢同他交谈。
虽然能通过迦勒底的电子设备知道具体的时间,但长久不变的灯光很难给人以“时间在流动”的实感。迦勒底的一切都规整到了极点,用于装饰的盆栽都差不多以相同的距离摆放着。Caster从无数相同的盆栽边踱步而过,路过不同Servant居住的房间。没有兴趣窥探紧闭之门内里的动静,Caster稍稍加快了脚步。
他想去外面,缘由不明。大概只是想去看看。
迦勒底无处不在的电子屏提示他现在是黄昏时分。再不久便要日落,然后等上几个小时,新的一年就会到来。他转过几个转角,本打算继续向前走去。却因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停下脚步。也不是突然,只是因为转角的视觉障碍罢了。
“——”
对方一时没有出声,他也没有。
少女稍稍偏转了头部,那如雪如纱的白发便向一边歪去、倾泄下去。
“啊…是帕拉塞尔苏斯,吗?”
他顺从地应答。
“是的。”
明明是非常好听的声音,却让人怀疑是机械扭转挤出的产物。从阿提拉的双眼里,Caster看不到任何可以称之为“目的”的东西。她只是,单纯地注视着面前被称为“帕拉塞尔苏斯”的存在罢了。恐怕在这样的行为中也不曾注入过什么情感。目光下行,Caster注意到少女手中捏着什么。
“…那是?”
“啊。”丝毫没有躲闪隐瞒的意思,少女以相当不匹配手中之物的手势将其提起来,“是地中海女神给我的东西。”
……应该是,头戴式的花环。被阿提拉以不正确的力道捏着,已经有些变形了。不知道斯忒诺是从哪里找来的鲜花,帕拉塞尔苏斯模糊地想起不久前归还迦勒底时和女神的对话。“呵呵,能让花朵长时间不凋谢的魔药,你做的出来吧?”虽然试图拒绝(“可不是永久的喔”)这样扬着调子说话的戈尔贡长女,但最终还是妥协了。
——原来如此。那个女神,意外地,也是温柔的人。
“那么,不戴吗?”
“啊。”
又是这样的机械回应。即使是将自己视作工具,这语气也太不寻常了。但这次,军神之剑的持有者脸上浮现了少许困扰的情绪。
“不知道…虽然很可爱”
她低头望着手中的花环,突然,就好像很惋惜似的——说着。
“…不知道怎么使用。”
匈奴王看上去确实极其缺少与此类似的经验。作为女性,她对生活技能的熟知程度实在低得可怜。双手也不怎么灵敏,甚至可以说是笨拙。
“……”Caster沉默,然后叹了口气。“请让我来。”
从少女手中接过花环——其实,不如说是拿起来。就好像从雕像身上取走什么挂物一样,雕像没有任何道谢的反应。帕拉塞尔苏斯对自己形象的处理一向颇为随意,但是,有着对花环的印象。Caster认为看过过去时代的女性装饰自己的方式,应该也略知一二了。
将凋落得比较严重的那一半舍弃,帕拉塞尔苏斯只留下了半边。将残下的部分弯至合适的角度,他便稍稍倾下身体替少女戴上。少女的身材绝不算矮小,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修长——但魔术师的身材要更为高挑。Caster俯下身为少女插戴花饰时,在常人看来,或许就像父亲照顾女儿一般。但恰相反,无论是Caster还是Saber,都没有这样的经验谈。女神为匈奴王挑选的花朵是雏菊、或是类似雏菊的小花,色彩并不强烈。拨弄着少女发丝,最终将之戴好的Caster露出微笑。
“很适合你。要看看吗?”
炼金术士用魔术构造出类似镜子的东西,将它推至少女身前。阿提拉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一过程。帕拉塞尔苏斯明白其中并不是研究的意味,而是相当单纯的好奇。以往的战斗中,她似乎也相当在意魔术的外在表现。少女目及镜面的那刻,表情几乎是立刻“刷”地明亮了起来——然而也几乎是立刻,少许地昏暗了下去。明亮和昏暗杂糅、少女面上的表情十分复杂。
“真的……”
“什么?”
少女少有地露出了有点难过的表情。
“真的可以吗、这种东西…?和我……”
“嗯,是的。如您所见一般合适。”
她摇了摇头,花朵也跟着轻轻抖动起来。
“不、不是的。不是那个。”
“嗯?是说…?”
“………没有什么能在我手中保持不被破坏的姿态。…要是毁坏了,怎么办”
啊,
帕拉塞尔苏斯再次确信了阿提拉的不同寻常之处。
非常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。所有事物自诞生初始就已注定了崩毁的结局,若要提问“怎么办”,这也实在是无法回答的疑问。可少女确实是十分认真地提问着。帕拉塞尔苏斯也只好认真地思考,然后认真地回答:“那也没有办法。”
“…是吗。”
“是的。”
白发的剑姬像刚才那样继续黯淡了语气。魔术师则在思考。
没有永恒绽放的花朵。
不论什么魔药都无法将有限变成无限、片刻变成永恒。越是亲近神秘就越清楚这一点,这是自己早就明白的事。达成永恒这种事,或许连达到魔法境界的魔法使也无法做实现这样的事吧。追寻不可能之事到了最后,总会明白“那也没有办法”——但是。
其实也明白,无论如何都是渴求的。
连自己也是一样,做着这样的蠢事。妄想着、追求某物,祈求着某物。
但这本身不是应该给予否认的事。
Caster想张嘴对面前垂着头颅的白色剑姬说些什么,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。这对他而言,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态。
异常着。
就这样僵住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凝结的空气如往常一样没有重量,却显得更加冰冷。仿佛阻挡冰冷的墙壁根本就不存在。回答他人的疑问乃是此身的义务。那么,为何不能给出更好的答案呢。
要想也很简单,是因为。
没有答案——无法回答。
换句话说,“珍视的事物被毁损在自己手中,该怎么办”这个问题,恐惧损毁这一行为的问题,帕拉塞尔苏斯本身也同样困扰着。
这是异常的真正缘由吗。
一直模糊的响声清晰起来。
(“您就好像,变成了人类!”)
梅菲斯特。
与那个自己一同自行响应召唤,出现在时间神殿四之座的恶魔。虽然分灵的意识互不连通,但恶魔问出问题时,自己确实在场。
听到了那个自己的回答、反倒产生了片刻的迷茫。并一直遗留着——成为人类。就像生前那样,真实地活着吗。
“……你。”
“啊、抱歉。是我有些走神了,Saber。”
这次轮到Caster发出机械的应答声。阿提拉红色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盯过来了。
“不必在意。…我也知道这种问题没什么意义。”
并不是这样,我没有忽视你的问题。帕拉塞尔苏斯想要出言否定——在那之前,少女摇了摇头。
“…你说的,是正确的。”
她说。
“总会破坏掉吧。但是,将它给我的人会因此伤心…吗?我也会伤心吧,如果是这样,我…”
不擅表达的少女的赤色眸子中闪烁着星的光芒。“…我会试着将它保留得长一些。我想尝试这种…这样的生存方式。”
“——”Caster沉默。
这一句,和刚刚的话。没有那种机械感。
有印象。
啊啊、似乎有印象。少女缘何选择此种生存模式。时间神殿的二之座上,斯忒诺所说的——他问。
“Saber,成为人类了吗?”
“啊,已经是了。”
简短、明了的回应。少女稍倾下身体表示了感谢——像是在模仿鞠躬似的,只不过明显不够熟练。
“真的…谢谢你帮我戴上它。”
“…请务必不用那么拘谨,祝您新年愉快。”
少女点了点头,越过他向前走去。Caster想了想,用比平时稍大的声音说道。
“花的话,用过魔药。应该能维持得比普通的稍长一些。”
“是吗?”
少女回过头,长长的白发也随之荡起来。
“谢谢你。”
那个微笑,毫无疑问同任何人类都一样。




*
拉开门,悄悄地走进了屋子。
少年趴在被炉的桌面上,沉沉地睡着。
果然在这里。
Caster默声确认道,靠近了被炉。——十分夸张地,狭小的桌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,却又恰如其分地空出了供少年安眠的位置。
看来都已经来过了。草草扫视一眼堆积起来的物品,便能看出不少Servant的个人特色。少年面前摆着一杯小小的茶水——还飘着热气,周围防止热量流失的魔术布置得十分妥当。帕拉塞尔苏斯想起美狄亚那只吵闹的茶壶,无声地笑了起来。
——方才确实去看了夕阳,却没能赶上。但是,也不觉得遗憾。
他低下身子看着少年稚嫩的脸。紧闭的稚气双眼红肿着,似乎有眼泪的痕迹。Caster伸手轻轻擦了擦,将新年礼物摆在桌面的角落里。与那金色的迷你斯芬克斯摆在一起,也不至于被遗忘。
虽然不是应该在意的问题,但Caster有些难以想象法老王是如何不搞出声响将礼物放在这里的。试图想象的话,大概会笑出声吧。故而,列入禁止事项。
“……今年,依然请您做我的朋友。以及,请多指教。”
Caster——帕拉塞尔苏斯缓慢地,说出这句话。
或许我终于有了关于朋友的真正认识也说不定。同那位匈奴王一样,同这迦勒底的所有Servant一样。
是人类——或是,成为了人类。
Caster一步一步,尽量轻巧地退出了房间。合上门的那一刻,他瞥见门上的铭牌。
“当然,也同您一样。”
金属的铭牌上,“罗曼·阿基曼”的名字非常显眼。




*
平稳地度过旧。
平稳地迎来新。
珍贵之物或曾在手中破碎过,但无论如何,珍惜当下,也珍惜过去。然后抬起头来,迎接未来。
伴着2017年的平稳,一切轻巧地前进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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